2019年，一部中国导演万玛才旦的作品同时获得了威尼斯电影节、多伦多电影节、釜山电影节、东京电影节以及亚太电影奖的最佳影片提名。

如此蜚声国际的作品， 再加上国内新京报等官媒的力挺，理应会爆火。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影片的口碑和票房出现了严重的两级分化。评分巨高，票房极惨。

万玛才旦对此深感不解，自己呕心沥血8年、删减多次才将它搬上大荧幕，却偏偏不卖座。

这部电影，就是《气球》。

万玛才旦

这是一部原生态的藏族电影，导演的最初灵感来自于一个飘在空中的气球。

《气球》的故事很简单，它讲述了一个藏族家庭围绕生孩子的问题所产生的各种爱恨纠葛。

《气球》的故事又不简单，它在阐述“生与死”以及“现实与灵魂”的紧张关系。

《气球》

一、新生

故事发生在上世纪90年代的藏区。

达杰和卓嘎生了三个儿子，和老父亲一家六口人共同生活。

达杰靠放羊为生。

这天，他抓回来一只种羊，兴奋地问卓嘎：“这种羊怎么样？”

卓嘎抿嘴一笑：“有点像你。”

的确，正值壮年的达杰生龙活虎，关键是能生。

在那个计划生育逐渐渗入藏区的年代里，即便达杰再能生，卓嘎也有着诸多顾虑。

毕竟超生带来的巨额罚款以及抚养孩子给家庭带来的沉重经济负担不是像生孩子那么简单。

于是，卓嘎来到卫生院，她害羞地找大夫做结扎手术。

医生很惊奇地问道：“不是给每家都发过安全套了吗？”

卓嘎更害羞了：“用完了。”

医生先给卓嘎登记，随后回办公室拿了最后一个安全套给卓嘎，让她回去等通知。

短短几个镜头，表达了卓嘎的“艰难处境”。

对于做结扎手术这种普通的操作，卓嘎从一开始拒绝与男医生对话，到后来换了女医生还扭扭捏捏。

显然，在卓嘎看来，这种事情是羞于启齿的。

另外，对于达杰的需求，卓嘎又无法拒绝。片中有一段卓嘎和达杰在羊圈意味深长的对话。

达杰将一头两年没生仔的母羊拉出去卖钱。

卓嘎因为那头羊最老实，心有不舍。

可在达杰看来母羊不会生仔就是耻辱，这也暗示了女人必须生娃，否则就如同这母羊，没有价值。

这样的思想，让女性的生育自主权在一家之主的权威面前分文不值！

于是，两难的卓嘎下定决心要做结扎。

可家里的两个熊孩子却把这唯一的安全套偷来吹气球玩。

当安全套被偷走，卓嘎的安全就不受保护。

晚上，达杰在枕头下摸着安全套，却怎么都找不着。

此刻的达杰并没有停下，因为在他心中，安全套早已是阻碍他“信仰”的丢人玩意。大不了就再生一个娃，那又怎么样呢？

天意弄人，本想做结扎的卓嘎这次偏偏又怀孕了。

也就是从此刻起，达杰家一个沉重又悲伤的故事便拉开了序幕。

二、死亡

达杰的大儿子颇受家庭的宠爱，因为他的背上有一颗痣，而他奶奶背上同样的地方也有一颗痣。

爷爷说，他是奶奶的转世。

在藏区人民的信仰中，转世轮回算是其中之一，这已经是一种文化。他们认为人的形体可以消失，但灵魂却能永存。

然而，大儿子根本就不想做奶奶的转世。

有一次，他梦见自己在搓背时，背上的那颗痣竟然是用纸片做的。

他毫不犹豫地让弟弟把它撕下，高兴地奔跑在一望无垠的山坡上。

大儿子的潜意识里虽然排斥某些宗教信仰，但那也是仅仅在梦中，现实中他也绝不敢说一个“不”字。

既然哥哥是奶奶的转世，两个弟弟吵着要做爷爷的转世。

可爷爷生气地说：“瞎说什么？我还没死呢！”

两个弟弟根本不懂什么是转世轮回，但他们知道哥哥得到的爱比自己多。

他们不明白同样是儿子，为什么自己的待遇与哥哥有着天壤之别。

离奇的是，没过几天爷爷就死了。

达杰带着大儿子拜访了上师，上师算定爷爷的转世不久将会回到这个家里。

深信不疑的达杰则让卓嘎无论如何要把孩子生下来。

于是，逐渐觉醒的卓嘎与恪守信仰的达杰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

三、现实与灵魂

不堪重负的家庭现状和超生的罚款让卓嘎无法兑现达杰提出的要求。

她选择偷偷去医院做流产。

可是达杰怎么会允许？他带着大儿子来到医院，硬是把卓嘎从手术台上拽回了家。

就当卓嘎跟达杰说明一切后，达杰依旧对上师深信不疑，一通谴责后他扇了卓嘎一个巴掌，怒骂她是必遭报应、没有良心的妖女！

卓嘎愣住了，自己的出发点都是为了这个家，却既挨骂又挨打。

作为一个觉醒者，卓嘎试图去反抗现实的压迫，然而她的努力在达杰的信仰下显得苍白无力。

绝望至极的卓嘎选择跟自己的妹妹卓玛去寺院出家。

卓玛，作为片中的另一条辅线在原著中是没有的，是万玛才旦后来才加上去的，目的是与卓嘎的主线形成对比。

卓玛曾经为男友流产，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而分手。

未能修成正果，深感罪恶的卓玛出了家，选择了与姐姐截然不同的人生。

卓玛出家一方面是为了赎罪，另一方面也表达了她对自由的向往。

所谓“出家无家四海为家”，本想放下对世俗的追求，随遇而安，可事实却无比讽刺。

出家后的卓玛反而变得故步自封。

片中一个镜头就很好地体现了这一点：当卓嘎像牲畜一样被达杰从手术台上拽下来时，一旁的卓玛没有丝毫同情，反而觉得姐姐是在残害幼婴，而她忘了多年前，自己才是曾残害幼婴的那个人。

姐妹俩迥异的人生，最后竟是殊途同归，根本原因还是根深蒂固的宗教信仰。

卓嘎作为一个传统女性，深受传统观念的影响，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她慢慢意识到所谓的信仰并不代表一定就是“男主外、女主内“，自己更不是”生育工具”，她们也有自由的权利。

于是她开始反抗，并在矛盾对立的斗争中伤痕累累。

而卓玛在出家后开始遵循信仰，进而变得麻木，最后深陷其中！

作为片中成功觉醒者的女医生，她的戏份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但给了观众很多思考。

同样是藏区女性，同样深受信仰的影响，她是如何成功出圈的？她的思想以及所作所为就一定比卓嘎高尚吗？

好就好在万玛才旦并没有将片中的三个女性区分高低贵贱，他只是拍出了觉醒者、正在觉醒者以及沦陷者三个不同女性的真实人生，其他的全都交给了观众。

四、结尾

影片围绕生孩子这件事把生与死的主题紧紧相扣，并把气球赋予丰富的象征意义，让电影有了更多值得品味的意涵。

影片从熊孩子吹的“气球”开始，最后又以气球结尾，形成了很好的呼应。

只不过，结尾处的气球不再是用白色安全套吹出来的椭圆形玩意，而是达杰在农贸集市买来的真气球。

孩子开心地玩着，一个爆炸，一个飞向了天空。

如果把爆炸的气球意象为觉醒失败的卓玛，那么飘向空中的那个气球，不就代表了试图觉醒的卓嘎所不被接受的内心觉悟吗？

鲜艳的红色气球飘扬在藏区灰蒙蒙的空中显得格格不入，但却足够醒目。

显然，最后的红气球象征着新生，但开头的白色安全套却并不意味着死亡，它只是对新生命的阻碍，象征着束缚与枷锁。

只有冲破束缚，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当所有人望向空中的红气球时，影片戛然而止。

我想，万玛才旦的用意非常明显，他想让所有人看到这个赋予“死亡与新生”、“信仰与自由”、“传统与现代”的气球。

只要更多的人看到它，相信觉醒终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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