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90年代,著名影评人大卫·波德维尔曾在《香港电影的秘密》一书中,对彼时的香港影坛做出了一句非常有名的论断:尽皆过火,尽是癫狂。
过火和癫狂曾是港片的标签,尤其是在犯罪、警匪、枪战、动作等类型片领域更是如此。然而时移世易,受限于近些年香港本土电影业的衰退与萎靡,曾几何时港片最为人称道的这种火爆刺激的娱乐属性,已经许久未曾在银幕上再见道。
正因此,陈木胜导演的这部遗作《怒火·重案》才显得难能可贵。
影片目前豆瓣评分7.8,票房也稳居同档期第一,可以说是暑期档目前最卖座电影。
《怒火·重案》
Raging Fire
早在1996年,陈木胜曾经执导过一部《冲锋队之怒火街头》,该片至今被视为九十年代港产警匪片的杰作之一。
时隔25年的《怒火·重案》再次以“怒火”为题眼,但无论是场面调度,还是剧情主题,亦或是动作设计,都可以说是全面升级。
片名《怒火·重案》非常准确的提炼了全片的核心冲突,一场因愤怒而升级的重案。
故事的主角有两位,甄子丹饰演的重案组督查张崇邦和谢霆锋饰演的悍匪头目邱刚敖,两人一正一邪、一兵一匪,虽然角色立场不同,但在整个故事中,两人都怀着极大的怒火。
影片开始于一场警方围剿毒枭交易的案件,吕良伟饰演的重案组督查姚sir奉命带队。
本来警方对这次行动已经成竹在胸,万万没想到,就在警方开始抓捕行动后,交易现场突然杀出一伙蒙面悍匪,对方不仅装备精良,而且各个训练有素、心狠手辣。
悍匪团伙不仅“黑吃黑”杀人掠货,更是对进入现场的警方展开无差别攻击。姚sir一个人战斗到最后,结果还是被悍匪残忍杀死,死前才发现,悍匪团伙竟然都是前重案组的警务人员。
姚sir的牺牲,令好友兼同事的男主角张崇邦感到痛心,偏偏他因在警队内刚正不阿的作风,而不被上级器重,于是张崇邦只能顶住各方压力,独自带队对案件展开调查。
只是让张崇邦没有想到的是,种种线索表明,悍匪头目竟然是昔日警队同事邱刚敖。
邱曾是警队的明日之星,可四年前的一场案件却让他的命运跌入谷底。当时邱奉上级的命令,却解救被绑架的某富商大额,上级为了讨好富商背后的权贵名流,于是暗示邱一定要尽快破案,必要时可以采用一些手段。
邱刚敖因此对嫌疑人采用了刑讯逼供的过激手段,虽然最后破了案,却失手打死了嫌疑人。邱和他带领的团队因暴力执法而被控诉,结果在法庭上,上司和大亨没守信用,直接甩锅,令邱等人遭遇了四年的牢狱之灾。
故事至此,主线冲突基本清晰。
张崇邦要为警队牺牲的兄弟报仇,所以他拼了命的想要抓捕这伙丧心病狂的悍匪,因此而带着怒火办案,而邱刚敖则想要为四年的牢狱之灾讨一个公道,为此他才用一系列过激的行为作为报复,可以说是怀着更大的怒火去犯案。
两人的愤怒让案件升级,最终让整个故事也变得越来越火爆刺激。
唯一的解决办法只有,以暴制暴。
电影采用了经典的双雄对决的叙事模式,警匪双方的角力和交锋贯穿全片。为了保证故事的精彩和紧凑,编剧在展现主角张崇邦带队查案的同时,更花费了大量的细节来刻画谢霆锋饰演的悍匪头目邱刚敖。
邱刚敖作为一名前警队督查,同时也是主角张崇邦的昔日好友,他不仅训练有素,而且深谙警队的办案方法,且对好友张崇邦的性格和弱点知之甚深,这让张崇邦在对抓捕悍匪团伙的过程中,一度被邱刚敖牵着鼻子走,甚至连家人也被牵连进去。
同时,邱刚敖也是一个悲剧性的角色。电影的主线是重案组督查张崇邦带队抓捕悍匪团伙的破案故事,但影片还设有另外一条更加意味深长的剧情副线:
反派邱刚敖从一名前途光明的正义警探,沦为杀人放火的悍匪头目的悲剧性命运。
有意思的是,邱刚敖与主角张崇邦在整个故事中的立场和人设都始终存在着一种对应的关系。无论是两人在审讯室里的正面交锋,到在楼梯间里两人隔墙拔枪对峙,几乎都在暗示邱刚敖和张崇邦之间的错位关系。
在警队时,两人都是一心抓贼的正义警探,但在处事风格和立场原则上却有着很大不同。张崇邦刚正不阿,眼里揉不进沙子,即使面对领导和上级也不肯阿谀奉承同流合污,这让他在警队内迟迟无法升迁,还经常被穿小鞋坐冷板凳,却依旧不改本色。
而邱刚敖则在拯救富豪的绑架案中,听从了上级的授意,以过激手段刑讯逼供最终造成人命,结果在法庭上,被上级甩锅,而好友张崇邦因拒绝撒谎,导致邱刚敖被判四年牢狱之灾。出狱的邱怀着极大的愤怒展开报复,并顺带恨上了当初不肯维护自己的张崇邦。
某种意义上,邱刚敖更像是被迫黑化了的张崇邦。
所以邱对张的报复也并非杀死张崇邦,而是要他体验自己当初类似的处境,比如用张崇邦妻子的性命去威胁逼迫他也走上杀人的道路,借此同化张崇邦,来完成一场道德审判和精神复仇。
张崇邦和邱刚敖都曾经是心怀理想和信仰的热血警察,可他们一个被警队高层冷落,一个被当做弃子来背锅。讽刺的是,那些勾结权贵的警队高层们却名利双收,他们才是隐藏在正义背后的蛀虫,而这也正是电影最让人深思的地方。
另一方面,在《怒火·重案》中,陈木胜导演以往作品中最拿手的追车、枪战、爆破、打戏等大场面一样不全,全片节奏非常紧凑,动作场面一场比一场更火爆刺激,可说从头爽到尾。
甄子丹作为影片的动作指导,为影片树立起了兼具实战性与观赏性的动作风格。
影片中的打斗场面不仅拳拳到肉、硬桥硬马,将角色的疼痛感放大,同时在近身格斗时加入了很多锁、绞、摔甚至是硬碰硬的武打设计,不仅是增加了动作场面的观赏性,更将正邪双方生死搏斗的那种力量感和紧张感,进一步传递给观众。
尤其是一些武打动作的设计非常具有想象力,比如甄子丹单枪匹马去抓捕毒枭猛鬼的那场戏,面对大批黑帮打手,甄子丹把防弹衣裹成护臂,近身肉搏的同时,利用枪柄和辣椒水来制服黑帮打手,从屋内打到屋外再打到地下水管,既保证了动作场面的火爆刺激,同时也没有过分夸张。
此外还有片中所展现出的一种港片独有的男性阳刚美学,无论是谢霆锋斜身扔炸弹,还是结尾大战,甄子丹按着谢霆锋的脸摩擦钢琴琴键,将导演陈木胜个人所追求的那种浪漫华丽而又癫狂过火的动作美学风格,给展现地淋漓尽致。
电影最后的大战选在了港片里很常见的场景教堂内,甄子丹和谢霆锋在充满宗教仪式感的废弃教堂里上演最后对决。惨烈的搏杀过后,反派谢霆锋最后认输却不认命,而是选择潇洒的躺倒在圣母怀中自杀,凸显出了这场正邪对决背后的宿命和悲情。
总的来说,这部《怒火·重案》作为陈木胜导演的遗作,影片延续了陈木胜导演作品的一贯风格,既有意对港产警匪动作电影的类型探索,更试图回归并致敬八九十年代的港片中的暴力美学,毫无疑问是今年最燃的警匪动作大片。
陈木胜导演用这部心血之作,传递给港片迷们一句肺腑之言:
港片不死,只待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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